幸福味道的衣裳

夜深，孩子已沉睡，外子叫我將女兒五個月前的二手衣裝箱準備運回台灣二手出清。

在黃澄澄的燈光下我將那些燙熨好的小衣服一一放入大紙箱中。當我觸摸著這疊疊尺寸小如洋娃娃的衣服時，身為母親那股捨不得孩子長大的悠悠感傷又掠過心頭。每件衣裳都蘊藏著甜蜜的回憶，每件衣裳都要我接受那嗷嗷待哺的娃兒已經慢慢長大的事實。

那天風和日麗，身懷六甲的我從美國回台灣探親。方才下飛機顧不得舟車勞頓的辛苦，急忙地先去醫院產檢。在美國時，我一直以為我懷的是男胎，沒想到在台灣診所的產檯上被超音波照出來是位女娃娃，我驚喜到淚流滿面，嚇著了醫生。

產檢結束後，走在街上的我滿腦子充斥著粉紅色、玫瑰、蕾絲、蝴蝶結各種形形色色的幻象如花瓣般翩然落下，抑不住嘴角上揚。

接下來的孕期，我等不及採買女兒的置裝行頭。在童裝店我總是興奮莫名地踏進女童區，在那一掛掛漂亮的小洋裝中旋轉，斟酌著該買哪件好？衣服質料柔不柔軟？好不好穿脫？色澤柔和的衣裳滾著蕾絲荷葉邊，有的綴著一朵小玫瑰或蝴蝶結，我驚喜每件小洋裝都是如此可愛！我篤信那些小元件會把我肚裡的洋娃娃襯托得很美麗。

長輩說嬰兒長得很快，買這些衣服太奢侈，紗布包一包，毯子捆一捆便好，何必花這些錢？我無法接受用條簡單的棉布把我手上的洋娃娃包包捆捆的做法。擁有這尊洋娃娃的時間太短暫，我得把握這時機將她好好打扮一下。

 

買回來的小衣服置放在家中一處角落，日日撫之。終於好不容易等到了即將臨盆的日子，我挺著大肚子拿它們去清洗，又到後院用小衣架將它們整齊地掛在曬衣繩上，願頭頂上那暖煦的太陽能好好執行任務，把它們曬的更蓬鬆柔軟。整個下午時不時從房間窗戶望向那排正在享受日光浴的小衣服，心中暈染出難以言喻的幸福。

暮色深濃前，我趕緊把小衣服收了進來。在客廳沙發上細心地將它們摺好。面對這些柔軟的小衣服，我的動作也輕柔起來，我邊摺邊對小安說：

『你看！這些衣服都小小的好可愛。妹妹快來囉！你有沒有很開心？』

『妹妹是公主嗎？』小安笑著拿起小洋裝問。

『是阿！是公主，你是機器人，要保護妹妹唷！』

懷孕三十九周又五天，我抱到期待已久的洋娃娃。準備出院前，我忍著剖腹傷口的疼痛，緩緩走到窗戶邊把窗簾全部拉開，夏天的陽光瞬間盈滿房間。我站在推籃前親自幫剛出生的女兒褪去醫院的白紗服，換上我為她挑選的新衫。

 

她真的好小好小，身軀微微蠕動著，眼睛瞇瞇地望向我。那是我第一次幫她換衣服，換上一件我為她買的、洗過、曬過的碎花洋裝，再包上包巾，蓋上一條柔軟的粉紅毛毯。她人生第一次回家必須盛裝打扮，之後未來有一天她也會穿上一襲美麗的白紗禮服離開家。不論第一次入家門或結了婚後離開家，皆要在我心裡留下最美的影像。

回家後，我尋了一只漆上白漆的木頭衣櫃來擺放她的衣服，每層櫃子的底層鋪上淡淡百合香的防塵紙。接下來照顧她的日子，我繼續為她洗衣、曬衣、摺衣、換衣。幫她沐浴前，我會在衣櫃前面思量著等會要幫她換上哪件舒服的睡衣睡覺呢？帶她出門前，我會細忖這上衣該配哪件裙子？這洋裝配哪件小外套？每回將女兒打扮好，我便拍照留念。當母親的育兒時光裡，這些都是很快樂的事。

 

與這些美麗小衣衫道別前，我花了好幾個暖暖的午後，親手幫它們做最後一次潔淨、烘曬、熨燙、摺疊，讓它們看起像是剛買回來一樣舒適美觀，再傳承到別人手中。

這疊疊小衣裳混雜著奶香、百合香及陽光味道，我捧之聞之，與女兒這五個月來的每段相處記憶層層浮出。

『還是不要寄了！不要寄了！ 』最後封箱前，我竟忍不住趴在箱子上哭著。淚水滾滾而下，這怎麼捨得，我沒有辦法跟那段時光道別離。 

於是隔天我寫了這篇文章以玆紀念，紀念這疊小衣衫，紀念這段溫暖的時光以及我曾付出的愛，如此我才有辦法鼓起勇氣放手。

請尊重作家的文章版權，如果要轉載者，請註明出處，切勿抄襲盜用。

歡迎加入Von Von At Home FB粉絲團。

VonVon